三也

【恶友】花好月圆


全员好人//薛洋视角// if肯定会ooc//骂我反弹//文风文笔都烂//没什么技术含量,当日常看就行,全文9k

彩蛋内容是我本人的出发点,看不看都行




夜色漆黑如墨,无星无月,唯有山野里的风还簌簌作响,无数道黑影漂浮在残垣上空,搅作一团,这城中汇集了万千枉死的冤魂,闻着浓烈血腥味而来,只待仇人身死,便会扑上去将此魂撕裂,待到那时,便是借通天法器也无法超生。


薛洋躺在旷野之中, 呼啸的风扯着他七零八落的伤口,吹得满身血都是冷的,若是那含光君一剑砍死他也便罢了,偏生要受尽折磨,暂且死活不能,如今被传送符带到了这人鬼不知的地方——那是他最后一道传送符。


薛洋暗骂两声,早知如此,身上便多带些传送符,且比死在这劳什子地方好的多,思索间扯动了伤口,疼的他狠喘了几口气,不知是不是伤势过重的缘故,他的眼睛也已然模糊了许多,伸手已经辨不清一二了,腥红的血却依然从伤口源源不断地溢出,引来更多的冤魂。


他望着天空黑麻麻的一片,撑着另一只手去摸怀间的药瓶,这一摸倒是摸出来许多小瓶子,还有数十张乱糟糟的纸,不知是纸票还是书信,小瓶子里的也分不清是什么药膏什么药粉,一股脑地倒在纸上,捂住了血流不止的伤口,疼得厉害


——但他已经连一句疼都叫不出来了


曾经一身金星雪浪袍骄矜孤傲,如今满身血污,狼狈不堪,他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呢?


他躺在污泥里,细细地想他这悠长又短暂的二十七年,断指之仇已报,执念已了,他做过金麟台最风光的客卿,似乎已经没什么来不及完成的心愿了,就是死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——所以他下意识去怀中拿药,久久不愿失去意识,生生受着这断臂之痛,到底是为的什么?到底是为什么,他不愿意死去呢?


那苦苦支撑他苟延残喘两个多时辰的,到底是什么?



如果这是梦的话……


如果这是一场噩梦的话


早些醒来吧……


把那一切都还回来


薛洋曾听说人将死之前,总能想起人记忆里最举足轻重的部分,他闭上眼使劲想着,尽全力想忽视身上疼痛,恍惚间往事便如过马观花般在脑海流转。


他看见宣纸上那一个个鬼画符般的字,墨迹渗过底下的话本子,染了一片黑,他拿着那枝不听话的毛笔,怎么也写不好那几个字,顿时发了脾气将桌上的东西全扫了下去。


……


他放不下的,是那段未了的情意,薛洋眼角蓦然滑下一滴泪水,仅余的一只手慌忙地在地上摸索,摸到了那几封他未打开的信,拿到眼前,才猛然发觉——


他已经瞎了

这信上说的什么,他是再也不会知道了


把一切都还回来,他期待的,爱护的,死也不肯放下的……都还回来,这个念头在他心中像火一样翻涌滚烫,他的耳朵也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。


.



“你这人,怎么这样……”一只手拾起地上的废纸,这人轻轻笑道:“成美啊……”


这声记忆里的呼唤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淡薄,忽远忽近,又无比真实,他感觉自己好像站在了人来人往的街道上,无数的黑影从他身边穿过,不远处奏乐的声音越来越清晰,越是走近,人流越是密集,漆黑的空中放起了烟火,圆盘似的明月高悬在楼阁之上,屋檐上落满了雪,积了厚厚的一层。


凉风穿过亭阁,缠上他的脖子,薛洋心口一痛,半晌呼吸不过来。


“成美啊……”


周围人声鼎沸,热闹至极,薛洋怔愣地站在其中,好似局外人。


“你傻站在那里做什么?”


捧着花灯的青年呼道,他的身后是斑斓的火树银花,金光瑶没有看那些美景,他提着花灯,在初春的雪中,朝桥上的少年伸出了手。


“你不是去买糖葫芦了?糖葫芦呢?”金光瑶拉他至桥下水边,一边划了火折子点燃灯油一边问他。


薛洋怔怔地还没反应过来,只一步一步跟着走,这一切好似一场梦,却又如此真实,反复掐了手心,反复疼了好几次,却还是懵懵不敢确信,方才是他做了一场梦?


他看到的……!那拼尽全力也无法触及的


彻底昏过去之前他想的事,说的话


“不要啊——”


然后?


“没买吗?”金光瑶掸落他衣上的雪花,“回去怕是要拿其他的一些东西来哄阿凌了。”他敛着眉眼,一身素色青衣,容色尚且少年,大抵是二十余岁的模样。


“阿凌?”


薛洋怔怔地,一时半刻理不清现下的状况。


金光瑶莫名地瞧了他一眼,“怎么呆呆的?”


他握住薛洋冰凉的腕探了探脉,又放下,“回头让二哥来给你瞧瞧,莫不是冲撞了什么魇住了?”


薛洋的脉象没什么问题,只是手有些凉,金光瑶本意只是拿薛洋打个趣,毕竟他最害怕喝药,一向是不喜欢别人说他生病的。


金光瑶放完河灯回头看他,却见这人站在原地像被雷劈了一般,皱了皱眉,“你怎么了?”


什么怎么了?!薛洋霎时间觉得不可理喻!


“你,让蓝曦臣,给我治病?”


是他聋了还是金光瑶傻了?!


“没规矩。”金光瑶站起来,拍了拍下衣沾上的灰,淡声道:“不是说好了随着我一起叫二哥?”


二哥个毛毛球!


薛洋恨蓝忘机恨得咬牙切齿,蓝曦臣是他哥哥一样也跑不了被他记恨,他想开口骂,又一时之间搞不清楚现下什么状况,何年何月,是借尸还魂还是黄粱一梦,他通通不知道!越想越乱!


只有金光瑶还活生生站在他眼前的景象真实的可怕。


“你不是想放河灯?”金光瑶见他不高兴,拿着那盏绯红的灯递给他,妥协道:“私底下怎样叫都行,明面上还是注意一些。”


薛洋想接又不敢接,左手齐断的感觉还尚有残留,努力了几次怎么也伸不出那只手,犹豫半晌一转身道:“我不想放了。”


金光瑶无奈,搁下那盏灯去追他。


薛洋看起来愣愣的,步子走得却快,金光瑶险些失了他的踪迹,紧赶几步,一把攥住他的手,道:“闹什么脾气?”


薛洋烦的很,他脑子里是一团浆糊,眼前一会儿是义庄城一会儿是兰陵大街,风声杂着灯会的戏腔,直扰得他恨不得一头撞死,虚虚实实,辨不清白,只想一个人静静。


“你这人……”


他甩开金光瑶的手,哀叫一声:“我没闹脾气!我头疼!”


话一出口,却是他自己先愣了一下。


薛洋自认是从小摸爬滚打长大的,市井中生死有命,难求温饱,无父无母早就不是小孩子了,纵使金光瑶偏宠他,也从未有过如此幼稚行径。


娇气的小公子么……他没那个命。


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呢?


金光瑶温热的的手摸上他的额头,蹙眉低声道:“怎么会头疼呢?别是染了风寒吧。”


薛洋避了避,没避开。


闷闷道:“没有。”


金光瑶叹了口气,“那我们回去吃饭?”


说着便去拉他的手,薛洋冰凉沁骨的手触到一片温热,激得他猛地打了一个寒战,十指相扣的触感太真实。


不对!


怎么会?!


“我的手?!”


灯火纷乱,浮光掠影,他抬起左手,五根手指齐齐整整地映照在他眼前。


不是这样的……


薛洋脸色煞白,眼前一黑。


.


敛芳殿


殿内茶香四溢,白釉青花执壶的壶口冒着一缕淡淡的茶烟,寥寥烟气混着清香飘向窗外。


金光瑶提着茶壶倒了杯茶推去给对面的人,无奈道:“不是什么大事,他闹着说头疼手疼的,我探过他的脉象了,许是玩累了才昏倒的。”


又问:“阿凌睡下了吧?”


对面人只一点头,道:“他放了一下午的纸鸢,早就累的不行了。”


金光瑶便笑,“他们两个倒是志趣相投。”


金子轩不置可否,一口饮了那杯茶,又想起什么似的,道:“过了十五,这月下旬蓝家开课听学,薛洋还是不去?”


“他不愿意听那些,”金光瑶手指摩挲着杯壁,道:“我回头再与他说道说道。”


金子轩一叹气,道:“你就宠着他吧,哪个金家客卿像他一样认字还磕磕绊绊?”


金光瑶点头,“是这么回事,识文断字总是要会的。”


又想起薛洋画在纸上那几只乌龟,无奈垂眸苦笑了一下,感慨自己任重道远。


聊了几句闲话,金光瑶见他兄长有困倦之意,便主动搁下茶杯告辞。



薛洋眉间紧蹙着,他听见风穿过身体的声音,一半冷冽,一半温和,他又听到风声里不远处杂着几句婉转的戏腔,追着那个声音听过去,却又什么都没了。


荒原上雪白漫天飞舞,杏雨梨云相依,浓烈的木檀香气缠绵萦绕,经久不散。


正午的阳光太好,他用手臂遮住了眼睛,好半晌,才慢慢醒转,又仰头呆呆地看着他那只完好的左手,心道:这是怎么回事?


“什么怎么回事?”


薛洋惊了一下,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将心里的话说出口了,看向来人,猛的坐起来,瞳孔一缩便叫出了他的名字。


“金凌?”


金凌应了一声,又暗自点头道:“小叔说的果然没错,你是脑子坏了。”


……你丫的才脑子坏了!


薛洋咬了咬牙,把这句话憋回去,下意识在腰间摸了摸,什么都没摸到,顿时炸了。


“我的剑呢?!”


金凌吓了一跳,退后半步,“你喊什么呀?”


薛洋什么都不知道,只胡乱在床上摸了一通,仰头看见金光瑶进来,一时也不管不顾了,下床抓住他的袖子便说:“我的剑!”


金光瑶示意金凌出去,给薛洋倒了杯凉茶喝下,又一面叫他冷静下来,才问:“你到底是怎么了?昨晚就不对劲。”


一会儿不说话一会儿发疯的。


薛洋不回答,慢慢地将脑袋放在了他肩头,滚烫的气息喷洒在金光瑶的脖颈之间,只听得他闷闷道:“我好像……做梦了。”


“噩梦?”


薛洋轻轻点头。


金光瑶给他披了一件狐绒袍子,叹气道:“你比阿凌还娇……”


“说吧,梦见什么了?”


能叫这个混世魔王这么呆呆傻傻到现在也难以忘怀的,到底是怎样的噩梦?


薛洋却一垂眸,又不说话了。


金光瑶:“……”


还是不要叫薛洋去听学了,识文断字哪比得上脑子重要?噩梦之类的,大抵也不过是梦见这个死了那个死了,再不济就是自己和薛洋一齐死了,无非是死得惨烈一些,才教他害怕了。


十几岁的小孩子哪懂得死不死的,梦见一回就怕住了,阿凌头一回梦见自己被狼吃了,找他母亲哭了好几回,现在一提狼就生气,有几天还把仙子放在他这里来养,缘由是仙子的毛色和他梦里的狼一模一样。


薛洋搂着他的脖子不撒手,低声道:“我梦见我…死了……”


金光瑶:“……然后呢?”


“你也死了。”


金光瑶:“………”


他一时无言,只能安慰道:“梦都是假的。”


薛洋不听,依然搂着他,声音颤颤的:“我现在又做梦了……”


现在?做梦?金光瑶不懂醒着怎么做梦,只能继续听他说。


“我手指没了,手也断了,一眨眼就站在兰陵大街上……”薛洋慢慢松开他,退后半步,一双眸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,对视了几个呼吸 ,道:“蓝忘机杀的我。”


金光瑶听他越扯越偏,忍不住道:“你怎么不说蓝曦臣杀的你?”


薛洋露出些惊讶的神色,道:“蓝曦臣杀的是你。”


金光瑶:“………”


合着这人梦里他二人是被蓝家兄弟分别杀了,怪不得害怕呢,蓝家那地方薛洋呆了没三天就忍不了了,和魏无羡一起在人家后山烤兔子吃,被蓝二公子逮个正着,罚抄的书还是他给薛洋抄的。


金光瑶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,只能拿前一句话再来用,“梦都是假的。”


薛洋点了点头,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,他肩膀颓然一松,方才眼中的光彩黯淡下去,只觉得四肢都沉重地抬不起来,低头看见自己完好的左手,忽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。


金光瑶瞧见他的动作,上了几分心思,“还是手疼?要不要请人来瞧瞧?”


“老子手好的很……”薛洋小声反驳了一句,掐了掐左手小指,勾唇一笑道:“有点疼。”


他光脚踩在地上,方才意识不清晰,这时只觉得脚底透心凉,便裹紧狐绒袍子又缩回了床上,心道:怎么不烧地龙?金家没钱了?

昨天是下雪了,但风吹得不冷,快春天了吧?又心想:他的剑到底去哪里了?


他胡乱想着,只听得“啪”的一声,房门大开,金凌去而复返。


这少年身着金星雪浪袍,一身热气跑进来,还没站稳便喊道:“小叔——”


“魏无羡又来了!”


金光瑶一听这个名字便头疼,他嫂嫂爱重这人,便给了他金麟台畅通无阻的权利,若是这人在江家无聊了,不是跑到姑苏去烤人家的兔子,就是来兰陵找金子轩约架,从听学的时候打到现在,有十几年了,还像那热血英勇的小孩子一样,两边棘手。


不过他只备好药就是了,左右互相打不死。


便好声好气道:“又和你父亲打起来了么?”


“不是!”


“他要找薛成美打!”


金光瑶微微愣了一下,顿时觉得头都大了。


这边金凌还在吵吵嚷嚷,“他是怎么好意思的?”


薛洋裹着袍子,注意力却在他的名字上,他愤而骂道:“谁是薛成美?!”


.

午后的阳光十分热烈,照得人直想睡觉。


黑红劲装的少年骑在马上,高高在上,骄纵又肆意道:“薛成美!来和我过两招吧?”


姑苏实在不好玩,饭素得要死,吃块肉像反了天一样,蓝忘机遵规守礼像木头人一样也不和他打——不能打架,不能吃肉,连看话本子都不行,他什么快乐都没了!


魏无羡呆姑苏十几天,此时怨气比鬼还重,一个利落翻身下马站在了那着金星雪浪袍的少年面前。


“起床气?脸色这么不好。”


薛洋持剑瞪他,“谁是薛成美?!你再叫……”


“你啊——”魏无羡忽然停住,眼珠子往金光瑶的方向撇了一撇,恍然大悟道:“薛洋,我还叫你薛洋就是了。”


薛成美这个名字,自然是金二公子叫得,旁人叫不得。


魏无羡心下了然,一个回身一把剑就握在了手里,“我们就热热身,不见血。”


他知道薛洋也是好战的性子,才这么大老远来找他,顺便也来看看师姐,送点云梦的莲蓬过来——绝对不是为了给那只花孔雀过生日来的!


金凌抱剑站在一旁,闻言冷哼一声道:“热什么身?你们不如打死了事!”


魏无羡笑吟吟回道:“好呀。”


金光瑶无奈扶额,叮嘱道:“成美,点到为止。 ”


薛洋没说话,一双眼睛冷得像刀子,见旁人都退开了,才道:“我左手还有些疼。”


魏无羡想了想,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,“我们单手打?”


他凝神蓄势,空气一瞬间停滞,两人都在等对方出先手。


一息,两息,三息……


薛洋动了,他把“降灾”换到左手,右手握了握左手手腕,不过片刻又换了回来,重新起了一个新的剑式。


魏无羡:“?”


惊鹊落枝,寒光闪过。


魏无羡下意识反手拿剑去挡


这竟是一记杀招!


“你认真的?”


薛洋退后半步,祸乱一笑,“热身有什么意思?”


金家薛客卿,向来出招又狠又毒,还从没打过热身架。


魏无羡不得不认真应付起来,心下纳闷薛洋这人怎么对他像对仇人一般,双刃交接的那一瞬他只觉得虎口发麻,这杀招是这么用的吗?


——这小子真凶啊


很难想象敛芳尊那么温和的人会养出这么一个狼崽。


远处金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阳光下双剑交击,只觉得眼花缭乱。


“他们是不是打疯了?”饶是金凌也看出来些不寻常,惊讶道:“魏无羡不会真听了我的话……?”


打死一个少一个?


这怎么能?魏无羡和薛洋之中但凡一人出事,再打起来的可就是他舅舅和小叔了!


金凌这样想着,分神看了一眼镇定自若的金光瑶,大喊道:“真是的,你们快停手吧!”


“擦”的一声,他们竟真的停住了。


魏无羡摸了摸左臂划伤,跳起来道:“你丫的耍赖!薛成美!”


薛洋收了“降灾”,撇了一眼魏无羡左臂上的伤口,一挑眉,“我们只说不能用左手,没说不能打左手。”


“……”好像是这么回事。


魏无羡自知理亏,讪讪一笑,也收了剑势。


薛洋一转身却沉了脸色,明面上看好像是他赢了,可那一招若是有意,应当斩下他的左臂,若是无意,也不应当伤了魏无羡。


这一招,实际上是他失手了。


金光瑶拿着他的狐绒袍子过来,瞧见魏无羡臂上伤口,心下一沉,上下扫了薛洋两眼,说:“你没事吧?”


薛洋没说话,还在想刚才那一招。


金光瑶就责问他,“不是叫你点到为止?你那是什么?”


“杀招?”


“一点儿分寸也没有。”


薛洋心里有点儿不舒服,他还从来没因为这种事被金光瑶骂过,别说杀招了,当时常家满门杀光,一条狗都没留,鸡蛋都给它摇散黄,金光瑶都是笑着哄他的。


又撇了一眼他自己的左手,敷衍道:“我下次注意。”


金光瑶知道这人没往心里去,也不打算再说,给他披上袍子,才忙着叫人去给魏无羡处理伤口,一回头,薛洋却把那件袍子扯下来了,正蹙眉看着那袍领的花纹出神。


“喜欢这件袍子?”


薛洋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,他抚平了那绣着金星雪浪的领子,听见金光瑶温温和和道:“可惜了,这件是我穿旧的,你要是喜欢,我让人再做一件。”


“只有一件?”


金凌在前面走,终于忍不住回头:“一件还不够吗?那可是金丝绣的!”


话说开春早就不冷了,谁还会披着狐绒的袍子四处走。


金光瑶顿了顿,却神奇地明白了薛洋的意思,笑道:“自然只有这一件。”


薛洋便回:“那我只要这件。”


.


日头渐渐落下去,敛芳殿前的宫灯点起来。


江厌离忧心她弟弟的伤势,又念起与他多日不见,便要留他住几天,魏无羡当然是乐见其成,只是金子轩不大高兴,手紧紧地捏着筷子,看他夫人给她那弟弟剥莲子。


薛洋烦的要命。


他坐在庭前抱着“降灾”仰头看那颗桃花树,那树还没开花,没什么意思,他头又仰高了一些,雾蒙蒙的天,连星星也没有。


“今天天气不好。”


是魏无羡。


他拿了一盘莲子给他,说:“听金二公子说你喜欢吃甜的。”


薛洋推开,嗤笑一声道:“关你屁事!”


魏无羡摸了一颗莲子塞进嘴里,“你这人好奇怪,几月前我们还一起烤兔子,今天你就想杀我。”


“我哪里惹你了?”


“说好的吃了兔肉一起挨罚,你竟然找敛芳尊去捞你,不讲义气!”


薛洋听了两句,起了点兴趣,问道:“金光瑶是怎么捞我的?”


魏无羡叹了口气,实在是不太想回忆,“敛芳尊和泽芜君关系好,连带着泽芜君也喜欢你呗!”


金光瑶给蓝曦臣一写信,很轻松地就把薛洋从姑苏那个鬼地方捞出来了,一点儿苦都不敢让他受的。


就蓝忘机清高,说罚抄就罚抄,半点儿不带含糊的,还要亲自监督他,害得他要被江澄笑话。


真是同人不同命。


蓝曦臣喜欢他?


薛洋支着下巴想了想,那可真是太可怕了。


“他还夸你活泼呢。”


魏无羡看了他一眼,“活泼不活泼没看出来,但你剑练得不错,改日再战?”


“下次我们都不留手。”


薛洋无语凝噎,也摸了几颗莲子拿在手心,他是市井里练出来的野路子,根本没有什么剑招,就是换把刀也是一样的,只要能用,皆是利器,所以也并不存在什么高下之分,这次他能伤了魏无羡,下次魏无羡说不准也能杀了他。


少年天才,热血忠勇,见刀见血。


这是魏无羡向往的江湖,却是薛洋数年市井才磨出的心性。


薛洋又记起那日马场上那一招,现在想来,或许不单单是他失了手,是他磋磨了,心境变了,所以配不上那一招了。


薛洋手指顿了顿,眼前闪过一丝微光,突然想起来他在桥上看见的是什么了。


淋漓的鲜血将那身华贵的金星雪浪袍染成红色,除魔卫道的人们欢呼着庆贺一场伟大的胜利。


唯有那尊金铸的观音像,眼角流下血泪,漫天大雪中,满途荆棘,无数冤魂在河中呜咽求索,可何人又能轻易渡亡魂呢?


那慈悲的观音,也有心愿未了吗?


薛洋不知道,他面无表情,捏了一颗莲子塞进嘴里。


.


敛芳殿前的桃花已经落了一茬,转眼间就到了金家公子的生辰之日,金氏广交甚多,自然是四方庆贺,生辰礼像不要钱一样堆进库房里,金光瑶拿着册子在一旁一样一样记录。


“你在这里陪着我做什么?到前厅去吧,吃点好吃的,嗯?”


“到了晚上还有烟火看。”


薛洋靠在一旁,闻言打了个哈欠,“人多,心烦。”


金光瑶笑道:“你近来怎么总是心烦?”


薛洋摇头,看见他手里拿的那枝笔,突发奇想,“我给你写吧。”


“别,”金光瑶拦住了他蠢蠢欲动的手指,不想让这人毁了他写好的册子,“你要实在无聊,我陪你说说话?”


金光瑶原本想的是让薛洋找金凌等人玩去,说话有什么好说的,却不想薛洋一口答应下来,想了片刻,忽然无厘头地问道:“这里没有坏人吗?”


“这里是哪里?金家?”


薛洋靠着库门坐下来,百无聊赖,“这个世界。”


金光瑶一边注意着笔下的字,一边道:“怎么会呢?有好人就会有坏人。”


“那我是坏人吗?”


金光瑶笑道:“你是小孩子。”


薛洋没得到满意的答案,也不生气,一只手在摸了个石头在地上乱画,“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怎么办?”


金光瑶停下笔,“为什么想这个?”


“又做噩梦了?”


薛洋摇了摇头,支着下巴,道:“如果蓝忘机真把我杀了,你怎么做?”


金光瑶失笑,“他罚你那回就叫你那么怕?蓝二公子其实没那么凶。”


“你不要对他有偏见。”


“他又没罚到我头上。”

薛洋扔了石头,“我才不怕他。”


金光瑶说:“没关系,不会再送你去姑苏了。”

“写字的事,我抽空教你。”


薛洋抬起眼来看他,低低地答了一个“好”字,又固执问道:“假如他真杀了我呢?”


“我说认真的,你不要敷衍我。”


金光瑶合上册子,在他身旁半蹲下来,“我何时敷衍过你?”


“如果他真杀了你,若我还活着,就教他偿命。”


“如何?”金光瑶理了理他凌乱的黑发,“这个答案不敷衍吧?”


又拿帕子擦着他的手,说:“蓝二公子只是看起来冷了点儿,他不会对你这个小辈动刀动剑的。”


“哦。”


“你若是不慎惹恼了他,就来找我。”


金光瑶问道:“ ‘哦’是什么意思?”


薛洋淡淡道:“不信。”


金光瑶被他弄笑了,“那你信我吗?”


“信。”


“那你怎么不信我说的话呢?不信蓝忘机?”


薛洋靠着金光瑶的手臂道,“不信他。”


“怎么样才能信呢?”


薛洋不说话了,一伸手顺了金光瑶手上的笔,转来转去当刀子耍着玩。


“成美啊……”


“嗯?”薛洋正耍着那枝笔,闻言只懒懒应了一声,斑驳的光影落在他脸上,随着那枝笔一齐摇晃,葱郁树影婆娑,檐角落下几滴深夜的露水。


金光瑶抬头看了一下天色,说:“起来罢,带你去前面吃点东西,然后我们看烟花。”


落日的余晖斜斜地照在墙角,投下一抹明亮的细闪,主道上的烛灯已是早早地点了起来,提灯的人在熙攘里穿行,从昏暗中走出一条明道来。


薛洋靠着石栏,垂眸看着池里那几尾鲤鱼,塘中群青碧水颜色,幽幽的光透过水面落入他眼里,被深渊里的乌黑吞没。


“他们给你过生辰了吗?”


他突然问道。


金光瑶微微愣了一下,“过了,怎么了?”


“吃长寿面了?”


“吃了。”


薛洋“哦”了一声,“江厌离给你做的?”


金光瑶弹了下他的额头,“小点声,叫人听见说你不尊重长辈。”


薛洋摸了摸额头,转过身来,笑道:“魏无羡家的莲子很好吃。”

上回他摸了几颗尝了尝,感觉味道还不错,后来魏无羡再来给他莲子,他就心安理得地吃了。


金光瑶无奈:“想吃什么叫他来兰陵,不要再动人家的兔子。”


薛洋指着不远处的烟花,说:“许愿。”


金光瑶瞧了一眼,“许愿你少和魏无羡打架,你两个都不带伤回来,我谢天谢地。”


上回在马场之后,魏无羡终于放弃了找金子轩干架,江厌离喜闻乐见,金光瑶以为自己终于要清净了,没想到他盯上了薛洋,回回打的都跟要你死我活一样。


“哎呀,”薛洋往他身边挪了挪,“认真的,你许个愿。”

“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?”


想要的东西?


金光瑶想了想,“没有。”


钱财不缺,衣食无忧,无甚烦虑,身无病苛,诸事顺遂,未来可期。


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要求的东西了。


如果一定要许一个愿望……


金光瑶看了身旁的人一眼


那就许愿薛成美,事事顺遂,年年平安。


.

如果有一天,你发现自己失去的一切都回来了,你会释怀自己受过的苦楚吗?


薛洋想了很久,他吃光了一整盘莲子,这盘莲子没有味道,所以他选择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。


大概是会的吧。


他寒打碎骨,血雨腥风,从冰冷刺骨的死人堆里艰难爬出来,金光瑶把他拾起来,为他铸剑,所以他也成了金光瑶手里的刀剑。


他替他染过罪孽,为他开过血路,在冰凉的雪地中亲眼目睹四季更迭,那敛芳殿的门窗紧闭,荒草纵生,井水枯竭,桃花却开过一茬又一茬。


他见过观音垂血泪,他有心愿未了,他愿意把那一切都还回来,只要能还回来,他愿意为之付出一切——才好无欲无求地走过那座奈何桥。


往事如刻舟求落剑,尽是阑珊一梦,那荒原上的灵魂,其实早已经燃烧殆尽了。



十三年的义城执念杀死了薛洋的肉体,却仁慈地把薛成美的魂灵留在了兰陵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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